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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远的便宜亭
2012-07-16 17:03:26 字号:


    前不久,回乡听弟弟说起这样一件事:村上有人从广东打工回来,到村口时正值深夜,因不见了村口那座凉亭,怎么也找不到回村的路,在村口徘徊了半个多小时,才从荒草地里摸回村。听完这个故事,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。
    我的家乡在一个镇子边的山脚下,村口不足一里处有一座凉亭,又称便宜亭。这两年,镇里在凉亭旁边搞市场开发,将开发推出的黄土堆在了凉亭的四周。高高的土堆不仅堵塞了两旁的道路,而且将整座凉亭活埋在了黄土堆里。
    凉亭建在通往沱江的古驿道上,是附近几个村到镇上赶集的必经之地。凉亭建于清光绪年间,全为大青石结构,大的石柱有一两吨重,小的石块也有上百斤。尽管无一点灰沙泥浆,但结构却异常精巧牢固,石缝细密得连薄刀片也插不进。凉亭的门是南北对穿的,北门外先前曾有两棵高大的古柏树,用以抵御冬天凛冽的北风,整个凉亭也因此而冬暖夏凉。
    亭内两旁六条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和门旁那口石水缸,记录了这里曾经有过的热闹和喧哗。记得小时候,每逢圩日,十里八乡的村民挑了或自产的山货、自养的鸡鸭、或从集镇上买回的日常生活用品,在这里歇脚乘凉,六条青石板上就总是坐得满满的。他们有的是老相识了,也有第一次认识的,大家坐在一起并不觉得拘束,天南海北地扯些空白,有谈春播秋收的,有拿出刚从集市上买来的花布衣服之类的来比试品评的,也有说些听来的逸闻趣事。听大人们说,先前那口石水缸里还有由村里免费提供的凉水和凉茶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没有再供应了,我就常常想那时候凉亭一定更热闹非凡。
    凉亭曾是我和村里小伙伴玩耍取闹的天堂。无论是放牛还是打柴,我们都要到凉亭逗留一阵。当然我们不会像大人们那样安份地坐在石条上,而是爬到石墙上去,或躺着看天上各种奇形怪状的白云,想属于我们小孩子的心事,或面里坐在石墙上,双脚撂在石壁上,听大人们聊天,也有胆大些的则在凉亭的横梁上爬过来爬过去。下面聊天的大人也不时会抛上几句“寻死”之类的话,但语气并不严厉,只是我们也更加小心了些。而每逢圩日,凉亭就仿佛长了磁石一般,搅得我们的心痒痒了,老想往那里跑。因为那一天,我的一个改嫁的远房奶奶是定要到凉亭卖糍粑的。那糍粑是用糯米粉做的,圆圆的,裹足了糖,在油锅里一炸,红红的,样子十分好看,让人想起就不禁要流口水。我这位远房奶奶对我又特别喜爱,每次我总能得到她悄悄塞给我的一个糍粑,而我又总是要偷偷地躲到僻静处去吃独食。
    凉亭还给了我最早的道德教化和文化启蒙。我们每次到凉亭玩,大人们总要告诫我们,不能在凉亭里大小便,否则是要肚子痛的。父亲也曾多次跟我说起这样一个故事:某地有一个玩皮的小孩总喜欢爬到凉亭上去玩,而且经常掏出他的小鸡鸡对着路人洒尿。第一个人没怎么理会他径直走了,第二个人也只是简单地骂了两句,这小孩就越来越胆大,当他又一次将尿洒到一过路人的头上时,也给自己惹来了大祸,那被激怒的人用扁担将他从墙上挑了下来,将腿跌断落了个终身残废。不知这个故事是真是假,反正村里从没有人敢在凉亭里大小便,也没有小孩敢对过往行人行非礼之事。父亲还经常跟我提起瞎子教子认字的故事,说某村有一个瞎子如何如何聪明,他自己不能读书识字,就常常带了儿子到凉亭来,凭着他小时的记忆,叫儿子认石柱上的对联。“便息征尘勿悲失路,宜思缓步聊可当车”,“南辕北辙因地适宜,暑往寒来随时方便”。父亲摇头晃脑一字一句读得极认真,好像他就是那个父亲似的。后来,每遇大行小事我总还能搜肠刮肚胡诌出一两副对联,不能不说也得益于这个故事激起我对楹联的兴趣。
    村里人对凉亭的被毁是很有些惋惜的。凉亭被埋以后,村里接连发生了几件不幸的事:先是我侄儿到井边洗衣时,因突发疾病掉到井里淹死了,之后,我的一个房族叔叔在帮附近的一所学校建烟囱时从屋顶掉下摔死,过了不久,又有一个村民在新市场建房挖屋脚时因泥土塌方被砸死。于是,村民们感到了恐惧,他们担心是因凉亭被毁而坏了村里的风水,才这样连遭灾祸,还几次想到镇上闹事。
    最近,听说镇里准备将凉亭作为文物迁建到市场边的山顶上,这当然是一件善举。村民们也许会慢慢习惯没有凉亭的日子,但对那些远在异乡的游子,凉亭则会永远留在他们的记忆里,并随着他们走到很远很远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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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蔡咸军

来源:江华新闻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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